尽欢_24(2 / 2)
事实,竟日耽与斜阳殿,以沉溺于温柔乡为由,替菀妃这个已不存在的人挡掉一切俗世礼节,可以从众人眼界中正大光明地消失?
但是,小小一个美人而已,就算推测上与右丞私通,那个人拿其他无足轻重的宫人顶了罪,也不过是本朝内部的事情,又能让羊谷产生多少戒心,会防范到连正式的觐见都欲出乱呢……
真是的,这么想来,那个人还真是忙呢,表面功夫做足,谎言编制成片,对死者无事生非,甚至拿天下人的视听做戏,真是,太忙了……
想到这里,逝水突然低垂下眼帘,心中泛出几分酸楚:
他肩上的担子,究竟有多重,他心中的百姓,究竟是什么地位,他所作的一切,完全不是他嘴角欣欣然挂着的宜人微笑,也绝对不是他震慑朝堂定下的年号‘尽欢’。
他运筹帷幄,拈棋布局,玩弄手中玩偶,股掌中控尽世事,仿佛便是那俯视众生感喟世人无聊挣扎的至尊,却不知初衷是何,亦可能对鲜血淋漓的过程心生了厌倦。
因此每事结束之时,自己都发现,他虽然功成,却已经无法身退。
虽然面上是嘲弄的笑意,眼眸深处却是复杂之至,让自己至今无法尽解的情绪,唯一看到的,却是羡慕,羡慕那些跌落马前,从此便可以正大光明停止前进的人。
不知何时起,看到他暗中拢起的眉心,会随同咬唇;看见他独自伏案御书房的背影,会心生异样;看见他身披华贵的龙袍斥退旁人,孤寂地踯躅在空无一人的赤红砖墙间,会屏不住一直提着的气息;看见他手段残暴地除去这个国家的,而不是专属于他的异己,会被柔和微弱的疼痛侵袭全身……
看见他一点,便想看见他更多,更多……
但是,无关——逝水微微闭起双眸,嘴角突然逸出一丝笑容,国事,后宫,都与自己毫无关系,而且现在自己需要担心的,绝对不是那个人,而是自己呢。
倾权(上)
彼时,长乐宫。大殿正中的朱漆方台上居高临下地安置着象征权力极点的金漆雕龙宝座,连同背后硕大的雕龙围屏和周遭高大的蟠龙金柱,簇拥起了慵懒斜坐在其上的九五至尊。
台前两溜文武官员双手持着象牙笏,各着紫或绯色朝服,微微弓起身子,有些战战兢兢地立在殿中。距离罢免右丞刚及半月,所有人都还记得,权势滔天声望高攀的右丞相,在犯下了可笑的罪责之后,被尽欢帝一纸罢免革去了职务,家产充公,妻妾儿女流放边疆,或是被迫卖身红尘,平素交好的朝中官员甚至都无法加以辩驳,或是联名上奏恳求开恩——因为圣旨告示天下之时,右丞已然自缢身死。
身死,不管是自缢或是设计,结果才是重要的,没有人会义气到为一个死人去忤逆君王,因此,甚至都没有人为右丞办理丧葬之事。右丞府邸在抄家封条之后,凄凉地连乞丐都似绕道而走,朱红的大门前只有镇府的石狮仍然昂着头面目狰狞地驻守原地。
站在府前,谁都想不起当年,或是当月车马盈门高朋满座的盛宴,亦念不及两肋插刀,为其妻儿奔波的可做之事。
伴君如伴虎啊,若是君王欲烹狗,那其原先的功绩,现下的恩宠,便什么都不是。
尽欢帝闲适地支起身子,巡视了一遍严整站立的群臣,而后将眼神定在人群中央辟出的赤色地毯上跪伏的人,朝冠下温润如玉眉眼如画的脸上溢起了一抹亲和的笑容:大理寺保密措施不错啊,后宫之乱似乎对外还只是雾里看花,或是分毫不知呢。
那人身着窄袖束腿,上下分衣的短小服饰,头戴图案斑驳的兽皮宽帽,单膝跪地,右手掌心平平贴在胸前,垂头朗声说道:“羊谷小王拜见天朝皇帝,祝天朝皇帝千秋万岁,寿福同享!”
“羊谷王多礼了。对了,既然来了,随孤一同去探视菀妃吧,菀妃自怀上龙嗣以来,一直思乡心切呢。”提及菀妃,尽欢帝脸上温润的笑容更添了几分柔和,全然一副沉浸于与爱人共享结晶的幸福神色,忘乎所以地几乎就要走下龙座来执起爱妃国中之王的手来,马不停蹄地带其去后宫宽慰爱妃的乡愁了。
身为羊谷权力的巅峰,却要听从他人命令去探视一个己国上贡的女子,本是含羞带辱之事,但是羊谷王却仍然半蹲着身子,抬起头来,面色恭谨,语气顺从地说道:“小王遵旨。”而后便欲站起身来随着已经按捺不住的尽欢帝退下朝去。
就在此时,右排上首一名身着紫色朝服,上绣仙鹤,佩金鱼袋的文官出声道:“臣有本奏!”
短短四字,声震大殿,似要留住至尊,尽欢帝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站起的身子往左偏了一偏,龙袍下迈出的步子亦是从容不迫地继续向前。
那文官吸了一口气,仿佛积蓄了勇气般又出声道:“皇上,臣有本奏!”
“何事?”尽欢帝回过头,凤目笔直地逼视着再三叨扰的文官,古左丞,淡淡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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